理想的一餐

圖/文:游擊手

杭州南路2段已消失的店面

        有次中午與同事外出覓食,不知怎麼聊起了「如何才算理想的一餐?」當時對話並無結論,但之後我卻認真做了完整的盤點。

        除去衛生這些基本條件,外食大約包含了下列幾種因素,當中有幾項是較佳狀態時,就算達到理想的門檻了。

        首先當然是食物本身及廚藝,也就是美味。那雖自成一個龐大的體系,可又無一定標準,從販夫走卒到美食家都有自己的喜愛,只是後者能說出一番道理來。若還能兼顧營養,就更好了。

好吃之外,還有其他

        再來是場所,加上服務,其所營造的用餐氛圍可左右食客心情。過於擁擠紊亂、上菜龜速、店員擺臭臉,大概也不會有下次了。還要小心意外的雷。有天傍晚進到一家河粉店,湯頭鮮美,桌椅打理得清爽,店員奉送小菜時也客客氣氣,收費不過百來元,似乎沒得挑了。壞就壞在誤坐了正對電視機的位置。即使全程刻意低頭,也逃不過那個政治立場鮮明的主播,半小時滔滔不絕的疲勞轟炸。

        進階一點是考量到減輕環境負擔。已故美食家韓良露說過,她愛小吃,但用免洗餐具的店是不去的。從產地到餐桌,一頓飯是在低碳低耗能下完成,少製造垃圾,便是負責的文明消費。

        最後是和誰共餐,這是一個即使星級評鑑也忽略的項目,卻足以毀掉一頓所有條件都到位的佳餚。和好友或所愛的人吃飯,這餐就是加分。相反的,一群人圍坐,比鄰者恰巧半熟不熟,可能就吃得不自在。若身旁是長官或老闆,山珍海味恐怕也食不知味,這種狀況應酬最常見。

        所謂理想的一餐,大約就是在一定時間與預算限制下,上述因子的好組合吧。只是每個人的優先順序、個別加權不會相同。然而,若再經歲月沉澱,似乎就昇華成另外一個題目了。

       回味是也。

時空的佐料

        比方說,我永遠記得世紀之交的杭州南路二段。那是2000年,也是龍年,盛大燈會在中正紀念堂舉行。如往常,一家子逛完燈會後在附近用餐。但之後燈會變成各縣市輪流主辦,2023年再回到台北時,父親早已離世,杭州南路上的麵攤吃食連同背後的華光新村,也全不復存。

        回想當晚,紀念堂側的花燈與對街的整排店家,同樣熱鬧輝煌。那頓飯,其實匯聚了家人團聚、節慶儀式與家鄉味,店面的位置則牽連了一個猶緊密相連的族群及時代。所有因素都正盛,卻已處於反轉的當口。那其實是最後一餐。

萬年大樓地下室封存了青少年的聚餐記憶

        更早一點,1980年代的西門町。一位升國中後斷了訊的小學死黨,再聯繫上,卻要移民到澳洲。於是找了另兩位熟識,約在西門町送行。準確的地點已不可得,卻記得我們是沿著木樓梯上到一個閣樓般的房間,像個儀式。每份50元的套餐,換算現在物價大概兩百多元吧,懵懵懂懂的國中生還勉強負擔得起。那一餐,是個開始。面對好友離別、準備長大,展開青春。回到現在的西門町搜尋,覺得最接近40年前那次空間氛圍的地方,就是萬年大樓的地下室了。

        值得回味的和理想的一餐,或有關聯、未必重疊。這時具體的食物可能不再是首位,因著時空變化的發酵,那餐被賦予其他意義。某種程度,或許較接近心靈的一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