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關理髮的小旅行

圖/文:游擊手

理髮這件事,是剪刀在頭頂的遊走。另一方面,它也關係到事件發生場所的連結,進而涉及了城市街區的晃蕩。這個時候,上哪理髮、能看到什麼就變成一個有趣的問題。去理髮,甚至近乎一次非典旅行。

但首先想到是性別差異。「做頭髮」這個詞,一般是女生在用,男生大多將就隨意些。準確的衡量指標就是作業時間,前者耗掉個把小時是常有的事,後者,可在十分鐘內搞定。極端的例子是昔日軍中的理髮,阿姨們匆匆來到連上,阿兵哥列隊坐上長板凳,幾乎一、兩分鐘就換上一顆光涼的腦袋,腳下則被髮海淹沒。

而求快這個概念,在現代社會並不會消失。如在這座城市的地下街、賣場、商場陸續冒出的連鎖日式理髮店,用制式的配備(如吸去身上髮屑的管子)和SOP,縮短理髮時程。

老理髮廳承載了許多記憶

如果不被這些方便的理由綁住,你其實可以去看看,規格化店面外的其他風景。首先,傳統的理髮店,貴在熟悉感及人情味。就像是上老餐館被老員工服務一樣,那裏的老師傅和陳設,總有濃厚的時光味。剪過一家三代的剪刀,在所多有。

新世代的理髮廳讓街角耳目一新

與之相對應的,是新世代的文青理髮店,營造耳目一新、或特殊的環境氛圍,有的還讓人第一眼認不出是髮廳。說來也對,頭髮是一個人的門面,為展現這項技藝的門面花心思設計,不正剛好?台大、師大生活圈及誠品南西店巷弄,都有它們,並為街景帶來了活力。

路邊理髮最接地氣。

當然有反向的庶民選擇,虎山下福德街221巷奉天宮附近就是代表。這條可以進行運動、買菜、拜拜的熱鬧早市路徑上,最特別的是聚集著一家家街邊理髮攤。某次爬完山我作了嘗試,那一攤感覺更臨時,連遮蔽的棚子都沒有。操刀的師傅說他可是城裡店面的設計師,假日來這添些外快。

整條街的價格多落在一百元,這位「設計師」有專業堅持、收費稍高了點,但仍是親民。那是很奇妙的經驗,路人就從眼前走過,你們偶爾四目相接,並且都成為流動街景的一部分。當下想起多年前在北美館的老台北攝影展,我仿佛走進了其中一幅街頭理髮的老照片裡。

走進家庭理髮店,可以更深刻的連結這個街區。

同樣庶民的,還有家庭理髮店。它們可能藏在永春街、東園街、通化街這些老街的巷弄中,或是任何一處社區的步登公寓裡。它們未必都有三色旋轉燈,所以得靠掛在門口的「家庭理髮」小招牌辨識。這兒最迷人的,是以比上述提到的那些形式的髮廳,更深入台北的街道脈絡,甚至是,某個人(家戶)的生命裡。

家庭理髮店是個公私模糊的空間。通常是客廳,那是主人起居之所,只是擺了張給顧客坐的大椅子,同時也就成了謀生之所。經過椅子前面的大鏡子反射,這個家的陳設、私物一覽無遺。牆上的照片、角落的舊書都透漏了些什麼。而在那樣的場域裡,也更容易聽到他們的或社區的故事。我就在通化街兩處家庭理髮店裡,拼湊出了小時在這裡看病記憶及附近村落的來歷。

有段時間常去東湖某棟公寓的二樓,一位原住民大姊就在她的小客廳作起了理髮小生意。在那張無法調整角度及高矮的椅子上,我聽到了她遠在台東的家族變遷,家被闖空門後的淡然以對,還有她在附近小山頭經營菜園的種種。是以,她家客廳總是堆放著山上採收下來的各式作物,離開時,常被塞了一些當季蔬果。

這就不是生意,倒像是朋友了。這樣的朋友,總是在不經意的穿街走巷中交上的。為了理髮而走上一段路,走路途中發現有趣的理髮店、進而光顧,也就如此互為因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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